寧陜 鄧小鵬
秋天的寧陜，白云舞動著裙裾，在陽光里變幻出各種的形狀，山坡上的樹豐富而立體，蔥綠、黛綠、紅棕、赭黃，一些小白花、小黃花或是紫色、淡粉的花點綴其間，柿子在枝頭架起燈籠，銀杏在樹梢掛滿書簽，楓葉在山間織成掛毯，它們相互融入渲染豐富著秋天，這是小城最美的時光。
秋天，小城五郎關的銀杏大道，金碧輝煌的銀杏樹，隨風抖落滿身的黃金甲，引來無數的游客來此打卡留念。小孩們奔走其間，拾起葉片拋灑，用樹葉搭建城堡，老人們在兒孫的指揮下做著各種姿勢，還有身著旗袍、漢服唐裝的美女們嬌羞含笑，為五郎關增添別樣的風采。濱河公園里紅色的厚厚的松針鋪滿石道，踩上去仿佛是踏著溫暖的地毯，陽光從樹的間隙漏出，無數的光斑閃爍。
此時，若從鄉村經過，那金黃的柿子就在農家小院的一隅默默守候，每逢看見它我就想起老屋。柿樹是父親在世時所栽，每年總會果實累累，父親用一根長長的竹竿做了夾子，仔細地夾下那些泛著光亮的果實遞給母親，整個過程，父親目光專注，母親有條不紊，不多時，簸箕里便放滿了柿子，他倆一邊整理著，一邊嘮著家常，于是故鄉土墻瓦頂的院子就在他們的話語里清晰起來。老家屋前空地平整，老榆樹下拴著的牛悠閑地啃著玉米秸稈，屋后是碧綠的菜畦、清澈的水井，陽光折射到水井里，漾出金色的光芒。老家在父母的敘述里，不管身處何方，那份牽掛隨四季輪回。
在秋天的小城走過，總會嗅見各種各樣的味道。溫暖的陽光味、稻谷的清香、瓜果的味道、露濕的草葉味道。父親走了很多年，當年他親手培植的那些花草果蔬的味道彌漫在空氣里。杏樹在一場暴風雨里轟然倒下，化為一堆柴禾，葡萄因為無人打理枯萎凋敝了，花椒樹不知所終，唯有那一樹柿子年年豐茂，只是這么多年任由它繁茂，成為鳥雀頻頻光顧的樂園。從樹下走過，我常常恍惚父親就坐在藤椅上看報讀書，偶爾抬頭瞥一下樹上的鳥雀，和一兩聲鳥哨音。父親是極喜愛鳥兒歌唱的，我們曾不止一次驅趕過樹上的鳥雀，可父親卻說那樹上的果實本就是留給鳥雀的，人和鳥吃都一樣，鳥兒用鳴叫感激人呢。父親這樣說時，便不由自主地吹起鳥哨，那一支我從外地捎回的土陶鳥哨，哨音響起，頭頂的柿子在鳥兒的搶啄中應聲而落，那一刻讓我覺得父親和秋天一樣的可愛。
窗外，秋色亦濃，我在心底默念：秋天，請慢行，讓我能在秋天里回味童年，晚霞中的紅蜻蜓，崖畔上的救命糧，咬一口爆汁的柿子，還有那個秋天離去的父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