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濱 唐藝霖
老家的村子有口古井，不知道誕生于何時。自我記事起，它就存在。井邊石上青苔圍繞，砌石罅縫里總探出些何首烏的莖葉，井背后長著一棵粗大茂盛的柿子樹，長勢十分旺盛，粗大的根深深地扎根于古井旁邊土地中，被井水滋養(yǎng)，古井和它四周形成了完美和諧畫卷。
村子位于楊寨山與將軍山的懷抱之中，名曰陳家灣，此村大部分的人卻不姓陳，全是雜姓，混居一處。話說這個陳家灣，名字里帶著三點水，卻是路遠山高，不見溪河。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里的山是貧瘠的，水也少有，全村就這一口古井，吃水肩挑為主，古井在灣的下游地勢更低的灣腳，人大都住在灣腰上。離井有點距離，去水井挑水之路崎嶇不平，去時空桶是比較輕松的下坡路，回時挑著沉重的兩桶水，吃力地走著上坡路。一擔水挑回來，得半個小時，還要技術好的，經(jīng)驗不足者或是來客不明路況者，執(zhí)意去挑水，要么一個小時也不見得能挑回來；要么挑回來滿桶的水已成半桶，一半灑在了途中；要么半路上平衡未掌握好，一頭重一頭輕，水桶脫落，水全倒掉的情況也是有的。
溪是離村二里多的山溝里的一個三岔溝。一般洗衣服都是家中攢夠了許多臟衣服，夠去洗一回了，才選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帶上干糧，用背簍或者竹籠背著挑著才去三岔溝洗衣服。洗衣的農(nóng)婦把洗凈的衣服扭干水分，順手搭在山坡上、草坪上、矮樹上、石頭上、刺架上，山坡上凡能晾曬衣服的地方全利用上，那一大片晾曬著花花綠綠的衣服把山坡點綴得五彩繽紛。
缺水，不是真的缺，而是飲用水老大難不方便。沒有水，山就像是干癟的困獸，人們的習俗卻是淳樸善良勤勞的。比如挑水路上兩個挑水的人相遇，空桶的那個總是老遠就站在路旁的草叢或路邊，給挑滿桶水的人讓路，彼此再打個招呼。鄰居青壯年有勞力的人總是每天幫那些腿腳不便的老人挑水，長年累月，默默幫助。有時早上大家都去井邊打水，遇到一起了，自覺相讓，總有個先來后到，不爭不搶，先來的那個總是有禮貌地將水桶輕輕地漂亮地一擺，便舀滿了水，不灑不濺地熟練地提上來挑著走了……
每個清晨水井的水總是滿滿的，到晌午時分，隨著挑水的人增多，水折下去一些，可是到了傍晚水又漫滿了，清清的水里，總是倒映著湛藍的天空、井邊的綠樹，也裝著太陽、白云或月亮。
盛夏，有時遇到了大旱天，村民們的用水量增大了，一些人家門前的堰塘里所積的水都干涸了，牲口們要喝水，人們要洗漱、洗衣，洗去勞累后一身的汗氣，水井的水就仿佛是一個疲憊的母親，面對饑餓的孩子們，“乳汁”有點供不應求。這時常常半夜里有人來井邊等水接水挑水，井壁上高低突兀的石頭恰好就是通往古井深處的踏腳之石，每每這時，誘人的“乳汁”就從石縫間滲出來，慢慢地蓄滿了井底，夠兩桶了，等水的人趕忙用瓢舀起挑走，后面的人再繼續(xù)等待。但這樣的時候總是極少的，大部分的時間，水總是清滿的，童年的我們經(jīng)常舀著一瓢涼水來解渴，卻不會因為喝生水而生病。
自從通了自來水后，村民們再也不用去三岔溝洗衣服了，也不去古井挑水了，吃水用水也方便了，但我仍然懷念那口古井，那口養(yǎng)育了我和整個村子的古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