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劉旭
打開電腦里的scratch軟件，熟練地用鼠標、鍵盤操作15分鐘，一個10秒的短動畫就做成了。這一系列操作來自僅有8歲的少兒編程學員黃奕然。4個月前，父母給他報名參加了少兒編程班，如今制作這樣的小動畫對他來說已不在話下。
根據《中國少兒編程行業研究報告》(以下稱《報告》)顯示，截至去年10月，像黃奕然這樣的用戶達1550萬人。
去年7月，國務院發布《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提出，要在中小學設置人工智能相關課程，逐步推廣編程教育，鼓勵社會力量參與寓教于樂的編程教學軟件、游戲的開發和推廣。不少培訓機構嗅到商機，大批少兒編程班應運而生。業內人士認為，少兒編程將是基礎教育最后的“金礦”。然而，《工人日報》記者采訪發現，課程噱頭多、內容少，師資參差不齊，夸大零基礎和低齡化等問題讓許多家長抱怨，少兒編程是繼奧數后的又一個“坑”。
邏輯思維越早鍛煉越好？
沈陽市和平區力創大廈一間小教室內，5個孩子每人一臺電腦，年輕的男老師正在講授scratch工具。這堂課的主題是完成一款小游戲的改編，游戲類型有小美換裝秀、植物大戰僵尸，泡泡龍等。姜敏帶著10歲的兒子來試聽課程，學習過程中，用到了涂鴉、聲音、圖片等元素，只要按邏輯將相關因素相連就可形成動畫。
課后，兒子嚷著說喜歡要報名。姜敏掏出信用卡劃了1.6萬元，這還是優惠打折后的一年課程價格，每周一次課，一次3小時。
所謂的少兒編程，并非高等教育學習如何寫代碼、編制應用程序，而是通過編程游戲啟蒙、可視化圖形編程等課程，培養學生的計算思維和創新解難能力。記者走訪8家少兒編程培訓機構了解到，現階段的少兒編程課分兩類，一類是機器人編程，即通過組裝、搭建、編寫程序來運行機器人，著重培養孩子的動手能力；另一類是編程語言，通常從Scratch這種圖形化編程起步，在學會運用“編程思維”后逐漸進階到代碼編程，如Javascript、C＋＋、Python等。
各家宣傳單上噱頭十足：“喬布斯11歲學編程，成為一代傳奇”“未來文盲的標準就是不會編程”“AI時代來臨，讓孩子提前掌握基礎語言”……
沈陽立方教育的工作人員反復強調學習的零基礎和低齡學習優勢。“我們機構最小的學員4歲半，現在已經會改編游戲啦，只要會看圖、認清色彩，就可以報名。邏輯思維越早鍛煉越好，對以后上學形成良好的學習方法大有裨益。”
“‘一鍋燴’的簡單課程是主流。”沈陽碼農教育負責人田蘊生透露，編程學習是一個從啟蒙、學會編程邏輯到熟練使用工具的循序漸進過程。然而，一些培訓機構直接給學生提供已經編輯封裝好的機芯片，這樣孩子只是改一改參數，學的一知半解，實際上對學生的思維鍛煉沒什么幫助。
“會編程的工程師不會教孩子，懂孩子教育的老師又不會編程。”系統分析師、高級程序員張啟恒入行3年，他告訴記者，現有的師資根本不足以供給遍地開花的培訓班，好一點的沈陽培訓機構一年出五六萬元找研發團隊提供課程體系和師資培訓。差一點的“作坊式”培訓班，只是在網上買一套課程解碼，擺幾個機器人，再找幾個所謂的老師，就開課了。
取消奧數加分后最后的金礦？
近年來，人工智能在中國越來越熱。2018年4月，教育部發布《高等學校人工智能創新行動計劃》，明確支持高校在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學科設置人工智能學科方向，推進人工智能領域一級學科建設。截至2017年底，全國共有71所高校圍繞人工智能領域設置了86個二級學科或交叉學科。這樣的大背景下，有助于就業、與人工智能密切相關的編程教育受到家長青睞。
張啟恒認為，編程學習的確能夠活動腦筋，提高邏輯思維能力，還能培養孩子積極尋找解決問題、處理問題的思路和方法。然而，讓家長熱情高漲的不是學習少兒編程的益處，而是其能為孩子出國、升學加分，帶來“看得見的好處”。
女兒在讀初二的沈陽家長集美婷有送孩子出國留學的打算。她說：“在美國，不少州的基礎教育教學范圍中已有編程課。在英國，5歲以上的孩子就要學編程，日本也開始對中小學生全面推廣。出國留學，就要密切關注國外的學校在做些什么。擁有科技創新作品能讓面試官印象深刻，錄取的幾率會增大，據說很多國外大學很看重孩子的科技特長。”
業內人士分析認為，教育部明令取消奧數高考加分之后，編程或許會成為基礎教育最后的“金礦”。2018年初，浙江、上海確定把編程作為高考科目正常對待，與理綜科目平齊。南京、天津等地將編程納入中考特招范圍。隨著編程教育的推廣，沈陽的家長開始按捺不住，姜敏就是其中之一。
姜敏聽說，沈陽一些民辦初中會對在全國性的編程大賽中拿到獎項的孩子傾斜錄齲還有含金量最高的全國青少年信息學奧林匹克聯賽(NOIP)，一旦拿到名次，等于半只腳踏入名校。
從事IT行業的陸晨曦明知道市場上的培訓機構良莠不齊，還是選擇給兒子報了班。他給出的理由是，“每一代人都有這一代人應該學的基礎知識，我覺得編程就是，你孩子不早學就是輸在起跑線上。”
警惕陷入奧數一樣的功利陷阱
“市場上低齡化的少兒編程有超前教育的嫌疑。對于孩子來說，興趣應比升學壓力更重要”，沈陽師范大學學前與初等教育學院教授秦旭芳說。
她認為，現如今的名校把門檻提得很高，給孩子和家長的壓力越來越大。家長都想讓孩子贏在起跑線上，也就把少兒編程培訓機構宣揚的“早學早有優勢”“未來升學加分項”當真了，不管是否符合孩子的年齡段和身心發展狀況，不管孩子是否有興趣，一窩蜂地報班。
張啟恒認同到，一般小學四年級以上才建議學習編程課程，太小的孩子沒有語言閱讀和數學基礎，過早的學習會讓孩子產生厭學心理。另外，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這方面的天賦，應該根據孩子的特長進行選擇。
“不要讓少兒編程變成奧數一樣的坑。”火爆的市場，加分、升學的噱頭，讓很多人不禁聯想起了前幾年風光無限的“奧數”班。張啟恒認為，為了行業的良性發展，國家提倡發展無可厚非，但對其可能造成的影響應該給予監管和規范。應針對市面上種類、名目繁多的各類少兒編程類培訓班進行大范圍清查，關停賺快錢的培訓機構，警惕陷入“奧數”一樣的功利陷阱。
遼寧青松律師事務所律師王金海表示，廣告法第二十四條規定，教育、培訓廣告不得對升學、通過考試、獲得學位學歷或者合格證書，或者對教育、培訓的效果作出明示或者暗示的保證性承諾。國家相關部門同時應對于一些培訓機構大肆將編程與升學等掛鉤的宣傳進行整治。
秦旭芳則建議，教育部應明確信息學類競賽活動是否屬于學科競賽。目前，各地教育廳都在逐步清理面向中小學生開展的競賽活動，但由于編程類是介在計算機和其他學科中的中間體，這也給校外培訓機構整治和競賽清理帶來了一定的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