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園戲《御碑亭》劇照。良心攝
■本報記者黃啟哲
第一次在別致的茶室做梨園戲講座,曾靜萍有些“不自在”。坐著講一會,看到團里的演員演示身段,她又忍不住站起來,立在一邊認真觀看。和她一樣帶著泉州小城質樸氣質的,還有福建省梨園戲實驗劇團的幾代演職員,每一個展示講解完,都重復著一句話:“請到泉州來看戲。”就連曾靜萍也意外:“我們事先沒商量,卻有一樣的默契。”
這幾年,“偏安”閩南800年,一度遭遇生存危機的梨園戲火了。這一火,就火到各類文化演藝聚集的京滬兩地,法國老牌劇院更是與劇團簽下一連五年的演出合約。
繼北京大學演出后,福建省梨園戲實驗劇團日前又來到上海演出《御碑亭》《朱買臣》一新一老兩出劇目,仍引發不小的關注。取得這樣的影響力,曾靜萍與她的團隊卻無“我們要去哪兒”的野心,一次次的“出走”是為了更好的“回歸”,繼而把新觀眾“引進來”———不僅在當地的劇場看梨園戲,也到泉州來感受劇種背后的歷史文化與風土人情。“從事梨園戲的人與泉州的水土人情永遠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一個劇種如果脫離了她的生存土壤將是無根之木。在戲曲市場逐步繁榮的當下,忙著“開疆拓土”的地方戲,也要守得住本。
接地氣的“俗”是地方戲的藝術特色
即便是資深戲迷,初識梨園戲,也會對其獨特的表演體系產生興趣。演奏梨園戲“壓腳鼓”的鼓師把一只腳蹺在鼓面上,通過不斷地移動位置,讓音色有更豐富的變換;就連指法也獨樹一幟,梨園戲基本功“十八步科母”里用到的手勢喚名“鷹爪手”“螃蟹手”。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演員將情感與程式充分融合的表演。時隔十多年,戲曲編劇李莉至今還記得看到《節婦吟》時的驚艷之感:“不管是舞臺與音樂,還是故事與表演,都是那么典雅。而在表演上,從腳下的步伐,到手指的運用,都細膩而獨到,確實有一種美的享受。”經由她的推薦,另一出梨園戲 《董生與李氏》在上海的首次亮相,便收獲一批新戲迷。青年戲迷海青歌甚至連續六年義務組織全國戲迷前往泉州。一出好戲在一個觀眾心里播下種子,一傳十,十傳百,梨園戲的“自來水”越來越多。
在京滬一點點熱起來,難免也有質疑的聲音。梨園戲的故事總是圍繞家庭倫理展開,唱詞中保留著大量的閩南方言俚語。和其他劇種相比,梨園戲的格局似乎是“小”的、內容是“俗”的。可偏偏就是這“俗氣又小氣”的梨園戲“籠絡”了一批年輕擁躉,他們看重的,恰恰是這些地方戲有別于京昆———它們的所謂“俗”不僅是地方戲曲賴以生存的本體藝術特色,同樣也是戲曲舞臺上對生活本來面目的還原。
傳承發展之路需要不慌不忙的“定力”
某種意義上來說,梨園戲的守大于變。梨園戲人并不是想著改變自身去迎合觀眾,不管走到哪里,舞臺上不過“一桌二椅”;不管都市節奏多么快,殘本《朱買臣》一演就是三個多小時。
為什么?曾靜萍的答案是,劇種的自信變成一種對本體藝術保護與傳承的自覺。她還記得十多年前邀請戲曲導演盧昂來泉州排《董生與李氏》,劇團食堂的廚師傅也來看排練。原來,這是梨園戲實驗劇團建團以來第一次外聘導演,大家生怕導演不了解劇種,有一丁點的走樣。直到現在,每次排演新戲,就連搬場師傅也會化身“監察員”,隨時提醒演員主創“這個不行”“那個不像梨園戲”。
守得住本才走得出去。2014年梨園戲第一次受邀在法國太陽劇社演出,沒有包場贈票,八場演出坐滿外國觀眾。劇社藝術總監旋即與福建省梨園實驗劇團簽下五年的演出合約。第二年,法國又有三組舞臺劇團隊專程來泉州學戲,希望搬演梨園戲劇目,甚至有人主動聯系當地出版社,希望將梨園戲的劇本在法國出版。
“活化石”也好,“獨苗”劇團也罷,在這些標簽、稱謂背后,梨園戲或許帶來一種啟示:一劇一體,要不慌不忙地走出屬于自己的傳承發展之路。